她眼眸裏面倒映了下方燈光，微微發著亮，過了一會兒，才垂下頭繼續寫剛才的訊息：“我享受那種心動，所以也為傅景年付出了不少東西，我也很欣賞那樣努力的自己。但是現在想想，那時候的自己，目光更多的是註意著自己，就算是覺得喜歡，可還是沒有真正想過了解傅景年。或許一開始，讓我心動的就只是幻想出來的一個影子而已，傅景年只是恰好長著一張我喜歡的臉罷了。”

不知道文瑜朵能不能理解她的意思。

小姑娘也過了一段時間才回她：“也就是說，你喜歡的並不是景年哥，而是身陷戀愛中的自己。”

覺悟挺高。

顧青詞微微一笑，回她：“是的，總結很到位。”

小姑娘又問：“你是因為什麽看開了的？”

顧青詞想了想：“因為手上接觸到的案子，還有身邊接觸到的人。”她發過去後，補充道，“雖然我喜歡的不是傅景年，但是，我還是為了那段戀愛努力過了。”

文瑜朵說：“你不是會說出這種話的人，但是你既然說出來了，就說明你真的是努力過了。”

顧青詞神色稍微寂寥了一瞬，是的，那時候，她確實是努力過了。放下了一直放不下的自尊，說了以前從來不敢說的話，對於她來說，那真的是十足的努力。

她是一個隨波逐流的人，在海上晃晃悠悠的，覺得這樣就很好，漫無目的地就很好，安於現狀就很好。

就算是喜歡，也不一定需要認清自己的心意。

就算是喜歡，也不一定需要讓對方明白。

就算是喜歡，也不一定需要開花結果。

但是有人稍微幫她指引出了一點方向，在她的人生當中留下了濃厚而記憶深刻的一筆。她很感激擁有這樣的回憶，至少讓她覺得這樣子是豐富多彩的青春。

文瑜朵問她：“姐，你現在是不是有了別的喜歡的人了？”

顧青詞微微一楞。

按照她的性格來說，這並不是一個可以回答的問題。以前覺得承認喜歡一個人很難為情，但是現在卻覺得，承認喜歡一個人實在是一件讓她開心而驕傲的事情。

顧青詞回答得很快：“是的。”

文瑜朵說道：“果然如此，所以才能看清楚以前的自己。”

“對。”她供認不諱，“這次是真的喜歡的人。”

她的生活可能還會繼續隨波逐流，但是唯獨這件事情，不想就那樣將就下去了，她第一次為自己做出了獨立的決定，不是按照別人指引的道路走，不是按照別人鋪好的道路走，而是根據自己的心意決定了這樣的一條路，顧青詞想要堅持下去。

文瑜朵這回發過來的問題是：“真的喜歡是什麽樣子？”

顧青詞思忖一會兒，笑起來。真的喜歡，實在是非常平淡的一種感情，當然也或許，僅僅是她的喜歡這麽平淡，不過就算是平淡，還是有甜蜜也有煎熬。

她鄭重地回覆著：“即使近在咫尺，也想要賴在他的身邊。就算覺得麻煩，還是不願意偷懶放棄。明明心臟沒有砰砰直跳，可是分開的時候又覺得艱苦難熬，好像心臟連基本的跳動也不會了。高興的事情想要說給他聽，難過的事情想要和他分享。不管多遠，只要聽到對方的聲音，就想要立刻飛到他的身邊。”

她把自己的心思完完全全寫了下來，然後對著手機一陣傻笑。

這次過了很久才接到文瑜朵發過來的消息：“我明白了。”

顧青詞並不會去追問文瑜朵的戀愛，她希望有一天，妹妹能夠大大方方和她承認她的戀情，因為這是一件幸福的事情，如果是被人逼問出來的話，幸福的感覺只會一掃而空。

她轉而問道：“你現在和室友相處得怎麽樣？在公司裏面和同事相處得怎麽樣？”

文瑜朵回：“我很好，和大家的關系都很好，生活也很充實。我們公司昨天還一起聚餐來的，我給你看照片。”

她說完，就發過來一張照片。

照片裏面文瑜朵笑得開心，身邊還站著一些年輕的孩子，男女都有，大概是同一個部門，一起進公司的新人們。

顧青詞視線在照片上移動著，最後，忽然凝住了。

這一凝，就連表情一瞬間也定格住。

她眸子越睜越大、越睜越大，最後，用幾乎顫抖的手給文瑜朵發了條消息過去。

“你把這個人聯系方式給我，快！”

文瑜朵並不知道她打算做什麽，老老實實在職工表裏面找到了她要的聯系方式，給了顧青詞，顧青詞和對面打了一通電話，待說完掛斷之後，又給顧清瑯打了個電話過去。

最後，她趴在陽臺上，眼睛裏面一瞬間星火俱滅。

條件反射一般地做了這樣的事情，現在她不知道接下來迎接她的到底是什麽樣的未來。

生活就是這樣，你永遠不知道會突然發生什麽樣的事情，興許就是突然一場瓢潑大雨，熱情滅了，衣服晾幹了，日子還得繼續過下去。

顧青詞繼續在科警搜裏面忙活自己的工作，卻有些不敢面對回科搜研的時間起來。

江水平緩地流過，匯入海洋裏面。在夕陽下面，水面微微散發出金色的粼光，細碎耀眼，被傍晚的風輕輕一吹，便晃動起來。

風撩動著頭發。

頭頂樹葉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音。

顧清瑯坐在長椅的一端，旁邊坐著個拿著飲料的女孩子，兩人之間隔著不遠不近的距離，仿佛是陌生人，又仿佛認識彼此。

那女孩看起來像是個乖乖女，頭發不過剛到背心的長度，烏黑柔順，乖巧地垂落下來。

臉蛋沒有年輕時的飽滿了，但是依然清秀，山根略矮，年輕時像是鄰居家可愛的妹妹，現在卻像是親切的姐姐。

楊琪沈默了很久，才緩緩開口：“當時沒能好好告訴你這件事情，我覺得非常抱歉，對不起。”

顧清瑯微微一笑：“嗯，我接受。”

不是沒關系，而是我接受。

如果這時候對方說了沒關系，才是真的讓人難過吧。

就算是兩年沒見了，這個人還是和以前一樣溫柔。

楊琪眼眶有點熱，微微垂下眸子，視線落在江水上：“以前我不懂事，做了很多傷害你的事情，真的是非常抱歉。”

“嗯……”顧清瑯輕輕嘆息一聲，“我也有做錯的地方。”

楊琪慢慢斟酌著說道：“直到現在我也認為，你絕對是世界上最好的人，你會是最好的男朋友，也會是最好的丈夫，你很懂生活，很會包容一個人，也很會照顧一個人，但是……”

楊琪的聲音漸漸低了下去。

顧清瑯替她說了出來：“但是，你並不是需要被照顧被包容的類型。”

那女人沈默不語。

顧清瑯似乎並沒有要責備她的意思，心平氣和地問道：“那個男孩是個什麽樣的人？”

楊琪低聲說道：“比我小五歲，像是弟弟一樣。很會撒嬌，離不開人，會用可憐的眼神看著我，就算是工作日也會賴著我不放，不會做飯，也不會做家務……”

顧清瑯笑起來：“你是在養兒子嗎？”

他低低的笑聲很是迷人，嗓音幹凈清爽。

聽他帶了點毒舌似的開著玩笑，楊琪原本揪緊的心臟總算是漸漸平靜下來，也笑了起來：“我們兩個，都是更需要照顧別人的類型啊。”

顧清瑯並沒有確切回答這個問題，不過隨口說道：“是麽。”

楊琪側過臉看了看他。

顧清瑯並沒有面對著她，從她的角度，能夠完全看到他的側臉。眉眼鼻唇，線條起伏有致，全都在最動人的弧度上，恰到好處。睫毛長長的，眸子仿佛面前的江水，粼粼微光，鋪著溫柔的深洋。

這樣的眸子，在很久以前，也盛著一個她。

楊琪轉回臉，吸了一口氣，問道：“那個女孩呢？她是什麽樣子呢？”

“嗯？”

顧清瑯一時沒反應過來，剎那後想到今天和楊琪坐在這裏的原因，些微有些哂笑。

“那女孩啊……”顧清瑯想著，說道，“那是個喜歡虛張聲勢，實際上脆弱又溫柔的女孩。”

楊琪沒說話。

顧清瑯問道：“你聽說過一個詞，叫做一生懸命嗎？”

楊琪搖搖頭。

顧清瑯似乎並沒有和她解釋的意思，只是說道：“那是個一生懸命的女孩。生活沒有方向，別人說什麽她就做什麽，但是，只要做起來的時候就拼死努力著。就算沒有目的，但是不拼命就覺得難受。她就是這樣的女孩。”

楊琪笑笑：“果然是需要照顧的類型啊。”

顧清瑯笑著點點頭。

“你能過得幸福，真是太好了。我也真傻，這些話，要是能夠早點和你說就好了。”

顧清瑯“嗯”了一聲：“對，要是能夠早點說就好了。”

兩人在長椅上坐了一會兒，楊琪手中飲料漸漸見底，顧清瑯也站起身來：“我該回去了。”

楊琪點頭，扭頭看著他。

顧清瑯的視線也落在她的臉上：“以後我就不會再去伯父伯母家了，你有空也回去看看，他們年紀大了，很擔心你。”

“好。”

顧清瑯轉過身去，不過腳步又稍微頓了一下，聲音淺淺的、淡淡的：“興許我也不是一味需要別人依賴的類型。對於我來說，感情是需要相互扶持的，她依賴我，我也能依賴她，這樣互相伴隨著走下去。如果變成單方面的行為的話，感覺更像是在和自己談戀愛，只是在享受自己的行為而已。”

楊琪微微一怔。

顧清瑯沒回頭，背對著她擡手揮了揮：“再見。”

楊琪回過神：“再見。”

顧清瑯的身影漸漸沒入夕陽的餘暉當中，模糊漸遠，最後消失不見。

楊琪的吸管裏面發出“咕嚕咕嚕”吸空的聲音，許久後，她才嘆了口氣，站起身來，將飲料瓶扔進垃圾桶裏，轉身朝另一個方向走去。

和顧清瑯一樣，她也一次沒回過頭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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